李清月面上不见多少笑意:“那么你先一步带着我阿兄的一部分仪仗前来此地,又算是个什么意思?为太子出迎再多延伸数百里,以尽太子对臣子的礼数?”
她可不觉得,杨思正的到来会是什么好消息。
何止是李清月觉得此人来者不善,连同行的亲卫也都死死地盯住了他。
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卒是何等的锐气逼人,杨思正只觉自己遭到了一片如狼似虎的盯梢,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,也将自己的声音放低了几分:“是……是这样的。”
“今年四月里有暴风骤雨天气,结果转入五月后又完全没有了一点雨水,到六月里已彻底是大旱一片。现今已近七月,眼看关中今年又是人人饥乏,无有余粮……”
说实话,谁也没想到,中原的灾情会继续持续一年,还是这等旱情连续的状况。
可这话,该当在朝堂上说出来,却不该在李清月这个凯旋的大将军面前忽然提起。
“然后呢?”
“太子仁善,想请大将军将一半府兵暂留陇右道。此外,先前自河东道送往鄯州的军粮,应当还有十万石不曾用于战事的,不知……”
“不知什么不知!”
李清月厉声打断了他的话,“我看他什么都知道。他知道这番话若是说出在天皇天后的面前,他必定会得到一番训斥,问他这个太子为什么自己不知道想出开源节流的办法,竟要讨粮到领兵的大将军面前。”
“他也知道若是他自己亲自到我面前来说,便是我二人当众撕破脸皮,对谁都不好看,所以让你这个太子詹事来说,还能说什么太子仁善。”
李清月出征归来全部的好心情,都在惊闻这番请托的刹那化为了乌有,“真是见鬼的仁善!”
“大将军——”
杨思正还想多说,就见一把画戟横亘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安定公主明明在笑,但配上这一把武器,却没有半分友善的意思:“我也很仁善的,我让人杀了吐蕃四万人,却还保全了其中的四五万人呢。想必有这部分人口,足以填补掉杨詹事不幸身亡的损失了对吧?”
杨思正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。
唯恐自己再有任何一点动作,便会让安定公主手中的画戟毫不留情地割断他的喉咙。
他也只能呆呆地望着所有人都像是没看到他的存在一般,在原定的驻扎之地各自安营。
唯独多看了他一眼的,好像只是在囚车之中的那个俘虏。
大约也正是这一眼的审视,让李清月刚要走回中军主帐,就忽然听到被押解经过的钦陵赞卓发出了一阵笑声。
“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“你笑什么?”
李清月顿住了脚步。
钦陵赞卓又垂头笑了好一阵方才停下了声音。那一阵说不上是冷笑还是讥笑的笑声里,又好像还有一番自嘲的意思。
他扯了扯嘴角:“我在笑,狡兔未死,走狗已烹——”
他原本有些晦暗的面容好像都因为此刻的开口被注入了神采,“好像并不仅仅是我和我兄长在经历的事情。”
钦陵赞卓虽然没有完全听清楚那杨思正说的话,但安定公主忽然拔出武器的举动,却让他看得清清楚楚。
而对面那四爪蟒图案的明黄旗帜,也分明有着明确的指代。
他仿佛终于找到了一点情绪的宣泄口又放声笑了起来。
只是这一次,他的笑声忽然中断在了喉咙口。有一只手一把扼住了他的脖颈和衣领,一把将他朝着中军主帐扯去,而后将其丢在了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