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,他正背对着我们,站在齐大腿深的浑浊河水里,佝偻着腰,奋力地、一下又一下地晃动着手里简陋的工具。那孤独而执拗的背影,在那片空旷的河滩上,显得那么渺小,又那么沉重。
望着河堤下那孤零零的、在水里机械地晃动身体的身影,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忧虑,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。
我基本上每天都会过来看看他。赖樱花站在我的身边,眉头紧锁,轻轻叹了口气,说道:但是我发现,这段时间以来,他的精神状态似乎一天比一天差,让他停下来休息一下,他也不肯。估计是没有淘到多少金子,所以压力有些大。
像他这个样子,现在想要把他弄走估计很难。可是我们只要一离开这里,就没人会关照他了。像他这样一个人占着几十米的河段采金,如果没人罩着,一个晚上起来,估计就被人家抢了!
赖樱花的话像一根根冰冷的针,刺进了我内心最柔弱的地方。
无论如何,也得试试,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在这里疯魔下去。望着二姨父那不知疲倦、机械忙碌的身影,我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走下河堤,朝着二姨父所在的河滩走去。
二姨父站在浑浊的河水里,双手死死攥着破簸箕,机械而疯狂地筛晃着里面的河沙,嘴里魔怔般念叨着:金子,金子——,我的金子——。
他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其中,对我的靠近毫无察觉。
我在他身后站了足足有一分钟,心头的酸涩几乎要从眼睛里溢了出来,终于忍不住出声喊道:二姨父!
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,二姨父像是被针扎了一般,整个人猛地一哆嗦,手里的簸箕“扑通”一声脱手掉进水里!
他第一反应不是回头看看是谁,而是像只受惊的野兽,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,双手持刀,惊惶地转过身来对着我。
他的脸上满是泥土和汗水的污迹,眼神浑浊而惊恐,胡乱地挥舞着短刀,声音嘶哑地喊道:滚开!这里是我的!谁都不准过来!金子都是我的!谁也不准抢!
他反复吼叫着,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剧烈地哆嗦着,握刀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,仿佛随时都会失控。
我赶紧后退半步,摊开双手示意没有威胁,急切地说道:二姨父!是我!肆儿!
听到我的名字,二姨父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。他挥舞短刀的动作停住了,眼神聚焦在我的脸上,痴痴地辨认着。
几秒钟后,他那张紧绷的、布满惊恐的脸上,竟然挤出了一个极其怪异、近乎讨好的笑容,说道:肆儿来啦?!好,好。
他笨拙地把短刀胡乱塞回怀里,转身就弯下腰,双手在浑浊的河水里摸索着,把沉底的簸箕捞了起来。
跟着,他看也不看我,立刻又往簸箕里刨了一大把湿漉漉的河沙,重新开始他那永无休止的筛晃动作,嘴里再次念叨了起来:快了,快了,就要找到金子了!找到金子就好了,找到金子就好了—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