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缨有召,祁泰毫无防备地过来,祝缨也知道祁泰的个性,只要账目做对了,有时候祁泰忘了跟她行个礼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。她用祁泰干活,也用得心安理得。
无论祁泰是个什么样子,祝缨看他都是那副温和的表情,说:“祁先生,有件事还需要你去做。”
祁泰道:“大人只管吩咐。”
“你把这两年的账重新拢一遍,尤其是与丁校尉那里的。”
“在下这就去办。”
“要快,最好五天之内,七天也行,不能超过半个月。”
祁泰被雷劈了:“啥?”让他查账他没二话,定了期限是不是太狠了?
祝缨诚恳地道:“又要到春耕的时候啦,又要开始耕牛的租借事宜,这些都不能耽搁。”
祁泰试图向祝缨多要点时间,祝缨道:“先生,去拢账吧。”
她说得太自然了,祁泰硬没想起来要怎么跟她讲道理,直到摆好了算盘才想起来这事儿的工程太大,干完了得累脱一层皮。祁泰哭丧着脸,心道:我就知道天下没那么多的好事儿。
一脸哭相地开始盘账。
祝缨笑笑,叫来小吴:“跟我去一趟丁家。”
小吴忙去找曹昌准备马,一起跟着祝缨去了丁宅。
丁娘子正在家里指挥着收拾屋子,大模样已然有了,还差洒扫。又要准备有客人来暖宅,丁娘子还筹划着要有个空屋子,暖宅的时候客人一般会送些礼物,得准备好了收礼。
见到祝缨,丁娘子十分高兴:“祝大人来啦!我们家那个口子不在,说是营里有事儿。”她说到最后,心里犯起了嘀咕,不对,县令是个大官儿,死鬼竟然不在家里等着县令来,难道又背着我养小的了?
祝缨道:“那我便去营里寻他。”
营地离县城不算太远,穿过一片田地就到了。兵营分得的荒地也在附近,因是荒地,须得有事没事就犁一犁、整一整,快春耕了,今天竟没有人在田里准备着。
到了营外,远远地就看到一根粗大的木桩上吊着个人,吊得很有手艺。先把人捆着,再从后背伸出根绳儿给他吊起来,并非像绞刑架一般吊死人。
这人穿一身灰衣,没着号服铠甲之数,灰色的衣服上透着一道一道的红色痕迹。
是血。
守营门的士卒见祝缨来了,如同见了救星一般:“祝大人!”他对内吆喝了一声,有人飞奔去禀报丁校尉。
丁校尉身上衣甲没有穿得很整齐,领子也拽开了,大步走过来:“祝大人!”他恨恨地指着那个被吊起来的人说:“闯祸的狗东西我已罚了!”祝缨瞥见四下的士卒个个都提心吊胆的,很多人看着她,欲言又止。
祝缨道:“南方本来就容易上火,你这儿当心嘴上长疮。”
“我都被架火上烤了,还顾得上这个?”丁校尉道,“为这狗东西一张嘴!弄得我还要被御史来问!再过两天,将军那里怕也要来人问我了!”
他亲自把祝缨请到自己的营房里,这里比流人营要好不少,墙壁也厚一点,冬天更暖而夏天更阴凉一点。
丁校尉再三向祝缨致歉:“大人不因为我们是粗人而瞧不起,反而多有照顾,又给钱。现在我的人闯出这么大的祸来,实在是没脸见大人了!”
祝缨道:“这些客套的话就不要说了,校尉,你的账,妥吗?”
“这……”
祝缨道:“外面的人有错,罪不致死,别闹出人命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