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嗤了一声没再多问。
天家无父子。
他移目至窗外,雨过天晴,西边天已露出一片火红的霞光,他望着那片霞光催道,“人呢,怎么还未到?”
刘珍也踮起脚,往窗棂外瞅了一眼,“算算时辰,该到了吧。”
宁王府外,潇潇雨歇。
小内使将皇帝赦免诏书交给门口驻守的锦衣卫,这位千户核验无误,便将宁王府朱漆大门缓缓拉开。
两名小内使捧着王服快步入内,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,七公主与谢茹韵等人,便见王府前厅处有了动静,洞开的门庭内走来一道昂扬的身影。
三年了,他的步伐迈得还是那般快,好似前方有无限险峰等着他攀援,有无限风光,等着他领略,那一身勃勃的朝气,历经岁月风霜,未曾褪去。
七公主心头交织着欣慰和心疼,忍不住涌出一眶泪。
隔得远,眉目瞧不真切,慢慢地,随着那昂扬又不失雍容的步伐走近,终于整道身影从昏暗的门廊下迈出,曝入这片霞光里。
只见他头戴乌纱翼梁冠,身着绛红衮龙王袍,脚踩织金皂靴,身形是清瘦的,个子却显见比三年前要高出一大截,绯丽的斜阳越过远处层叠的翘檐,落在那张脸上,那是一张何其明朗蔚然的脸,眉骨高阔,鼻梁秀挺,贵气天成,漆黑的眼珠绽放出一股咄咄逼人的亮芒,那抹亮芒未被屈辱折色,一如三年前,雨侵不灭,火欺不焦。
七公主等这一日等了三年,忍不住失声扑过去,抱住他大哭,“七弟!”
朱成毓牢牢接住自己二姐,眼眶泛着红,抱着她略带哽咽,“二……
“这些年苦了你了……”七公主得知王显救出七弟时,一点准备都没有,还跟做梦似的,一面为老首辅的牺牲而痛心,一面为七弟沉冤昭雪而欢喜,两种情绪久久交织在她心口,令她好不难受。
朱成毓温声安抚她,“我在王府吃住随心,能有什么苦,比不得姐姐周旋朝廷与后宫,备受煎熬。”
七公主从他怀里钻出来,看着已褪去稚嫩的弟弟,抚了抚他面颊,“七弟,你长大了。”
朱成毓笑了笑,没再说什么,而是看向对面那位英武男子,认出是长孙陵,问道,“王阁老何在?”
他显见已从小内使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。
长孙陵和谢茹韵二人先朝他施了一礼,旋即回道,
“一刻钟前,老首辅狱中赐死。”
朱成毓眼底闪过一丝锐芒,眉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,失神不语。
即便明知是王显救的他,他甚至还不能露出一丝谢意,甚至明面上还要对着这样一位忠骨贞臣发出不满,默默地将他的好镌刻在心里,被圈禁在王府时,尚只是身上背负骂名,心里是干净敞亮的,从今日起,迈出这道门槛,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,他要学会忍辱负重,将心里的天真幼稚给摘干净,如此,前辈们的血泪方没有白流。
朱成毓压下喉头翻滚的酸涩,复又抬起眸,望向宫墙方向,眼神清澈而昂然,
“来人。”
“在。”
“带本王面圣!”
朱成毓话落登上华丽的宫车,与七公主一道朝午门方向驶去。
宁王府就在东华门外两个街口,不消一刻钟,马车停在午门前,
正三门常年关闭,非天子不入,朱成毓下车,从东掖门入宫,七公主陪着他行至奉天门外,与他道,“七弟,我随你一道面见父皇。”